碧水书阁 十岁那年，我不小心把妹妹最爱的狗毒死了。
从那天起，患有自闭症的妹妹不再开口说话。
我成了最大的罪人。
妈妈把狗链子拴我脖子上，让我给妹妹当狗赎罪。
骑大马，钻裤裆，只为哄她一笑。
「对，就是这样，你是妹妹新的抚慰犬！」
直到火灾里，我把唯一的救生毯盖在妹妹身上。
被烧死前喃喃道。
「妈妈，我下辈子不想当狗了。」
「可以当你的女儿吗？」
第一章
妹妹的狗死后。
她站上楼顶天台边缘。
单薄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
妈妈一脚将我踹到地上。
「你妹变成这样，你满意了吗？」
「快！快学狗叫哄她啊！」
妹妹有严重自闭症。
平日里，只有和一条叫平安的狗待一起时，病情才会得到缓解。
如今狗死了。
妈妈就让我当新的狗。
「妈妈，我不要……」屈辱的泪水涌上眼眶。
话音落下，妈妈一巴掌扇来。
「这是你欠她的！」
妹妹被巴掌声吓到，一边尖叫一边疯狂捶打自己脑袋。
脚步更是往边缘又挪了几厘米。
我知道。
如果她真出了什么意外，爸爸妈妈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想到这儿，我慢慢屈下膝盖，双手撑在粗糙水泥地上。
发出连自己都陌生的声音:「汪汪。」
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下，小脸憋得通红。
可妈妈还是不满意。
「不够像！爬过去！学平安那样围着妹妹转！」
我只能在众人目光中，向前爬去。
每靠近一步，自尊就被碾碎一分。
最后到她脚下，模仿着平安曾经讨好她的样子，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腿。
妹妹低下头。
终于不闹了。
「妹妹你看，姐姐在学平安呢！平安回来了！」
妈妈悉心哄着。
妹妹转身扑进她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控诉。
「姐姐，害死平安，坏坏。」
「妹妹，怕怕。」
「不怕了不怕了，宝贝乖，妈妈在，妈妈在。」妈妈紧紧抱住她，失而复得的泪水汹涌而出。
爸爸也红着眼圈围上去，一家人紧紧相拥，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没有人再看我一眼。
我依旧维持着四肢着地的姿势，僵在天台边缘。
那一刻我知道，死去的不仅是平安。
思绪飘到远方。
妹妹出生前。
我一直有个幸福的家。
是所有人的心头宠。
可这一切随着她的到来，变得面目全非。
自闭症三个字。
让妹妹理所应当抢走属于我的一切。
毕竟她是星星的孩子。
我想起平安刚到家时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
这只对妹妹温顺至极的小狗，总在没人时对我龇牙低吼。
我曾向妈妈求助，她却根本不信。
「平安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绝对不会随便攻击人。」
「肯定是你哪里惹着它了，我每天照顾妹妹很累的，你能不能让人省心点？」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开始小心翼翼躲着平安。
直到某天放学，平安毫无征兆地扑向我，一口咬在我的小腿上。
尖牙撕碎我的肉，剧痛让我瞬间惨叫出声。
闻声赶来的妈妈第一反应不是查看我的伤口，而是怕我吓着妹妹。
「跟你说了离平安远点！」
我捂着流血的小腿，呆呆地看着妈妈。
她眼里只有妹妹。
而我成了无关紧要的存在。
终于，在平安又一次攻击我时。
被压抑的恐惧和被忽视的怨恨，让我冲动下偷来杀虫剂，混入狗粮里。
平安抽搐几下后就死了。
妈妈看到它僵硬的尸体，把我吊起来用皮带抽了整整一天。
「那可是妹妹的抚慰犬，你怎么敢！」
可她忘了。
明明从前，是她温柔地摸着我小脑袋，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优优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为什么现在。
都变了呢？
平安被埋在后院的大树下。
每天，我都要跪在土堆前给狗赎罪。
膝盖被磨破，浸出的血沾上泥土，又脏又恶心。
这天，我刚跪完。
妈妈提着小药箱，轻轻将我抱沙发上。
我有些不知所措。
就连上药时，伤口受刺激也不敢动。
「唉，算我欠你的。」
「妹妹出生后，我确实很偏心。」
妈妈眼里是难得的愧疚。
说着，她给了我盘点心。
我小心翼翼接过，咬下。
芒果夹心的。
妈妈忘了，我对芒果过敏。
爱吃芒果的是妹妹。
但我不想让她扫兴，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吃饱了吗？」
「平安死后，你妹妹又开始不说话了，吃饱了就去哄哄。」
我的手一僵，点心落在地上。
「怎么？你不愿意？」
「别忘了，是你害死了平安！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欠她的！」
刚刚还温柔的妈妈，一提到妹妹，五官又扭曲起来。
她粗暴地把我拽到妹妹身边。
强行让我趴地上，驮着妹妹在客厅转了一圈又一圈。
妹妹很重。
每移动一点，我都要大喘气。
期间，我偷偷瞥了眼妈妈。
希望她能心疼心疼我。
可妈妈眼里只有妹妹，根本不顾我的惨状。
我想。
为什么生病的不是我。
为什么我要是个健康的孩子。
妹妹咯吱咯吱笑时。
我那双刚上好药的膝盖，已经血肉模糊的不成样子。
妈妈如释重负地抱着妹妹。
而我只能独自缩在角落，一点点处理伤口。
好在，后来膝盖长了层厚厚的茧。
终于不会疼了。
只是我没想到。
妈妈有天会带着妹妹来学校。
课间休息时。
教室门突然被砸的哐哐响。
门开后，妈妈抱着妹妹直接冲到我课桌前。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你妹又发病了，快让她骑大马！」
妹妹浑身剧烈颤抖，无法控制地用牙齿咬自己胳膊。
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一排排牙印。
「快啊！你妹都受伤了！还愣着干什么！」妈妈眼眶猩红，朝我吼着。
「妈妈，不要……」
「这里是学校，求你了……」
十岁的小孩子，好奇心重。
同学们看戏般盯着我。
「那又如何？」妈妈声音陡然提高，「这是你欠妹妹的！要不是你平安会死吗？她会这么痛苦吗？」
我是罪人。
可明明我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精神恍惚下，我被推倒，妹妹已经骑到了我身上。
全班同学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眼神里全是嫌恶和嘲笑。
几个同学甚至捂着嘴，指指点点。
巨大的屈辱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我的喉咙。
让我发不出一点声音。
突然，小腹处传来一阵痉挛。
一股温热的液体，猛地从我腿间涌出，在我单薄的裙子上洇开一大片深色水渍。
我应激尿裤子了。
周围瞬间陷入死寂。
妈妈也愣住了。
她看着我的裙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也有心疼。
可她还是别开脸:「丢人现眼！」
最后，抱着被哄好的妹妹，扬长而去。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
又是怎么回家的。
只是在想。
让我去死吧。
让我死吧。
因为尿裤子的事。
同学们给我取了新外号。
他们围着我转圈圈，捏着鼻子说我身上全是尿臭味。
没有小朋友愿意跟我一起玩。
老师知道情况后，本来想请妈妈来办公室谈一谈。
「孩子已经有心理问题了。」
「作为父母，你们必须重视起来。」
可再严重的心理问题。
都比不上妹妹的自闭症。
况且妈妈没时间。
她要给妹妹准备生日宴。
妹妹的生日，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当天，妈妈送了她条和平安一模一样的抚慰犬。
同样黑色的毛发，和龇着滴口水的尖牙。
站在楼梯上，阴森森盯着我。
经过专业训练的抚慰犬千金难求。
妈妈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弄到。
我发誓。
这次就算被它撕成碎片，我也不会再反抗。
妈妈把狗牵到我身边。
笑得温柔。
「现在有了新的抚慰犬，优优你不用学狗哄妹妹了。」
「从今天起，你的惩罚就结束了，未来我们一家四口好好生活。」
我屈辱又痛苦的经历。
被一句轻飘飘的惩罚带过。
不用当狗了，
我应该高兴的。
我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突然，我看到抚慰犬前腿上绑了条星星项链。
心里咯噔一声。
三天前，我在学校被同学们欺负。
他们把我关在厕所隔间，往我头上一桶一桶的淋冷水。
当晚我发起高烧。
妈妈准备把我带到医院。
可她想起今天是妹妹看心理医生的日子。
「优优你忍忍好不好。」
「发烧而已，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的！」
我很乖。
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在难受也一声不吭。
离开前，妈妈摸了摸我额头。
「等我回来给你买星星项链当礼物。」
星星项链，是我几年前许的生日愿望。
妈妈居然还记得。
我心里又惊又喜。
高烧，似乎都不难受了。
只是没想到，这条项链最后会戴在狗身上。
妈妈注意到我的目光，忍不住皱眉。
「唉，你妹妹弄的，她有自闭症好不用心调皮一次，你就别闹了。」
是啊。
在家里，妹妹是最重要的。
这一刻，心里一根名为「亲情」的弦突然崩断。
我又一次想。
没人爱的孩子，死了算了。
活着真没意思。
因此，在家里发生火灾时。
我毫不犹豫把唯一的消防毯盖在妹妹身上。
自己则被烧成火人。
当时生日宴进行到一半。
妹妹揉着眼睛喊困。
爸爸妈妈还在和客人们谈笑，于是让我带妹妹上楼睡觉。
也许是前些天生病了，也许是高压让人精力交瘁。
我趴在床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直到被一阵刺鼻气味呛醒。
房间里不知为什么燃起了熊熊烈火。
妹妹因为吸入浓烟，瘫在床上神志不清。
不行。
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她。
她绝对不能出事。
不然他们绝对会打死我的！
常年的打压，让我条件反射般，把妹妹的性命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我匍匐在地，将唯一的消防毯裹在妹妹身上。
驮着她慢慢爬到门口。
明明妹妹有了新的抚慰犬。
可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永远无法逃脱给她当狗的命运。
妹妹呼吸到新鲜空气，清醒过来。
可她被眼前场景吓到。
头也不回跑了。
这时房间横梁掉下，活生生把我腰砸断。
我等着妹妹叫人来救我。
毕竟血浓于水。
毕竟我伺候了她这么久。
我不信她会这么冷漠。
可我等了好久，都没半点人影。
家里着火，爸爸妈妈肯定是知道的，可他们谁也没来。
没人在乎我。
生如草芥，活如蝼蚁。
求死的念头曾经无数次在我脑海中浮现，而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死了。
也好。
解脱了。
烈焰灼烧着我，眼泪还没滴下就被热浪蒸发。
我叫的惨绝人寰。
最后意识消散前，我自言自语着。
「妈妈，下辈子我不想当狗了。」
「我想当你女儿。」
「算了，我不要下辈子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我全身疼痛消失，身体一轻，飘到了空中。
我看了眼烧的焦黑的尸体。
心中泛起股悲伤。
被烧成这样，怪不得刚刚这么疼。
但来不及叹气。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拉力将我拽到妈妈身边。
妹妹已经跑出去了，在妈妈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
妈妈轻轻拍背安抚着。
只是目光紧盯着被烧毁的房子，语气里带着点不安。
「也不知道优优跑出来没。」
「这些年我们确实亏待了她。」
「刚刚才决定一家人要好好生活，她可千万别出事啊。」
好好生活吗？
那真可惜，我等不到这天了。
消防员还没到。
妈妈有些担心，甚至想冲进火场看看。
我曾经听说，人被烧久了，就会缩成一块碳球。
我还是希望自己尸体能完完整整的。
但妈妈刚走两步，就被妹妹死死拽住。
「呜呜，妹妹，怕怕。」
妹妹受惊了，哭得小脸通红。
妈妈立马心疼地抱住她。
完全忘了要去救我的事。
爸爸也凑上来。
「别担心，优优那么聪明，肯定会跑出来的。指不定是在赌气，才藏起来不和我们汇合的。」
「别管她了，妹妹更重要，你看她身上都被烧伤了。」
妹妹被我保护的严严实实。
所谓的烧伤，不过是一点红痕。
但他们紧张的不得了。
带到医院，又是上药又是住院的。
而我，被烧了几小时，也无人问津。
有时我真的很嫉妒妹妹，她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被精心呵护着。
妈妈在病床边替妹妹擦身体。
她手机响了。
是消防队打来的电话。
「林太太，火势得到控制后，我们在家里还发现了具女尸，被烧毁得不成样子，按照骨龄推测，应该才十岁。」
妈妈听后脸色惨白，一个劲地念叨着。
「不可能，明明所有人都要跑出来了的！」
那头声音不容置疑。
又一次强调后，妈妈终于想起了我。
「十岁！」
「是优优！」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平日里，大家怕妹妹被吓着，家里是不允许大声说话的。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我而情绪失控。
死了真好。
连妈妈都开始在乎我了。
但爸爸听到我的死讯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那丫头诡计多端，肯定是找人演戏，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们的注意。」
「你忘了她以前是怎么骗我们的？」
我记得这事。
妹妹出生后。
爸爸妈妈一门心思全扑在她身上。
再也没参加过学校的亲子活动。
同学们嘲笑我是孤儿。
为了争口气，我只能谎称开家长会，将他们骗到学校。
那是我最后悔的一次。
爸爸妈妈得知真相后，当着众人的面把我裤子扒了，用细竹条狠狠地抽。
「孽障！照顾妹妹已经够累的了！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
自此，我被贴上撒谎精标签。
连死了，爸爸都不信了。
可爸爸。
这次，我没有骗人。
「火这么大，万一是真的呢？」妈妈还是担心。
甚至顾不上病床上的妹妹，连忙跑下楼。
「哼！编得有模有样的，看我不去把她揪出来！」爸爸也跟着下楼。
尽管他话语中充满了不信任，但开车回家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超速。
而我的妹妹，在两人接连离开后，脸色铁青着格外难看。
爸爸妈妈还是想着她的，并没让她单独待在病房。
而是留下抚慰犬陪着，
妹妹摸了摸抚慰犬脑袋，嘴里恶毒念叨着。
「讨厌姐姐！又抢走爸爸妈妈！狗狗咬姐姐！」
抚慰犬似乎能看到飘在半空中的灵魂。
盯着我的方向，咧着牙虎视眈眈大喘气。
被尖牙撕咬的记忆又涌上来。
我吓得不敢动弹。
不过，这时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之前平安咬我并不是意外，而是妹妹的命令。
妹妹得了自闭症。
妈妈总觉得她封闭，单纯，不谙世事。
根本不知道这张无辜的皮囊下，藏了多少坏心思。
「姐姐坏！」
「姐姐该死！」
「姐姐死了，爸爸妈妈就只爱我。」
我被她接下来的话震惊。
怪不得她逃出去时不肯叫人来救我。
我还傻傻的以为，是自闭症的原因，才让她不愿意开口说话的。
没想到。
她早就想让我死了。
妹妹，现在一切如你所愿。
爸爸妈妈只属于你了。
没了我这个外人，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过的更幸福。
感叹之余，我的灵魂又飘到爸爸妈妈身边。
他们回到小区。
周围邻居们纷纷投来怜悯的眼神，告诉两人节哀顺变。
这一举动似乎验证着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
爸爸猛地摇头，声音干涩却强硬。
「林优肯定正躲角落里看我们笑话，又耍这种小把戏！」
他冲着废墟喊。
「林优，你快出来。」
我乖乖听话飘到他面前，可惜他看不见。
这时，两名消防员抬着担架经过，一阵风吹来，恰巧掀开担架上白布。
一具焦黑，蜷缩，完全没有人形的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唯一能辨别身份的，是我脖子上的狗项圈。
当初平安死后，为了让我更好的学狗哄妹妹，他们把刻有「平安」二字的金属铭牌挂在我脖子上。
一直没能摘下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爸爸强装镇定的吼声戛然而止，僵在原地。
妈妈看到这一幕，似乎想起了刚出生时，我也是这样蜷缩着躺在她怀里的。
只不过那时，我是个可爱的小粉团子。
不是焦巴巴的尸体。
她瘫软在地上，大颗大颗泪珠落下。
我死后，他们终于想起我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痛苦着，后悔着。
可我人都死了，这份迟来的爱还拿来干什么。
消防员等两人情绪稍微平复，才上前一步。
「林先生，林太太，请节哀。」
「另外，关于火灾初步调查，我们有些发现。」
「这场火灾，极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纵火，还请两位配合我们回忆下家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话音落下，两人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就连受害人的我，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不过比起灾情鉴定，先一步来的是班主任电话。
「优优今天怎么没来上学。」
「优优妈妈，我上次想请你来办公室谈谈，你一直没回我消息。」
妈妈一直忙着妹妹生日。
等我死了。
她像是寻找情感寄托般，终于有时间去见班主任了。
得知我在学校一直遭受霸凌后。
她哭的撕心裂肺。
「怪不得她手臂上总有淤青，每次回家时衣服都被撕的稀碎。」
「我以为只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而已。」
第一次被霸凌。
是同学们得知我有个精神病怪胎妹妹时。
他们用粉笔在我课桌上写满了「疯子」两个字。
一下课就围上来，学着电视里精神病的样子冲我怪叫。
妈妈告诉我，在学校要乖乖的。
因此我一直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直到他们变本加厉，一遍遍笑着问我。
「你妹妹什么时候死？」
「你全家都是精神病吗？」
那时，我把家人看的无比重要。
鼓起勇气冲上去，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回家后，妈妈没有夸我。
反而又把我吊起来打了一顿。
「能不能懂事点？」
「我照顾妹妹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惹是生非呢？」
从那天起，我学会了把血咽进肚子里。
小孩子远比大人想的恶毒。
没有轻重。
只是后来我被欺负的再惨，我也没向妈妈再透露半分。
思绪飘回。
妈妈也回忆起从前自己的冷漠。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是我忽视了优优，是我的错。」
「当时我被妹妹搞的焦头烂额，而优优从小就懂事，所以我才觉得她是无理取闹。」
有句话说的很对。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懂事的孩子只剩委屈。
班主任在得知我死讯后，沉默了好久好久。
最后她将我的书本整理好。
交还给妈妈。
「优优是个乖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一直很渴望得到父爱母爱，你可以看看她上学期的语文考试作文。」
作文名称是《我的爸爸妈妈》。
而里面全是我不敢宣之于口的爱，以及撒谎自己拥有幸福家庭。
我觉得羞耻，不想让妈妈看到。
拼命扑过去想抢走。
可我忘了。
我已经死了。
灵魂是摸不到东西的。
妈妈小心翼翼翻看着试卷。
她这才知道，自己忽视的大女儿，是是世上最爱她的人。
中途，爸爸带着满腔怒火赶来。
「刚刚我和心理医生交谈，林妞的自闭症早就好转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装病。」
我回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原来她是故意抢走爸爸妈妈关注与爱。
在我靠近时，疯狂扇自己巴掌。
爸爸夸奖我成绩时，用指甲狠狠挠手臂。
在妈妈陪我时，用钢钉往脑袋上插。
我傻傻的以为。
妹妹是生病了。
在家里小心翼翼活着。
没想到都是装的。
妈妈手一顿。
「我一直以为她是星星的孩子，单纯又漂亮，没想到她这么心里这么阴暗！」
「这些年我们为了她多么作贱优优啊，甚至不惜让优优给她当狗。」
话音刚落，妹妹电话打来。
声音里带着强烈娇纵与不满。
「爸爸妈妈，妹妹想你们。」
「姐姐坏，死了还要跟我抢你们。」
听筒里还混杂着她砸碎玻璃的刺耳声响。
往常爸爸妈妈肯定慌的不行，以为她又要自残。
但此刻，他们只是对视一眼。
眼眶泛红，手指紧紧捏成拳头。
病房里妹妹撅着小嘴。
「呜呜，爸爸妈妈，只能爱妹妹。」
见爸妈没理她，她拿起旁边玻璃碎片，往胳膊上划。
心一狠，留下一道血痕。
但两人依旧冷着脸。
「爸爸妈妈，我犯病了，我在伤害自己你们不心疼吗？」
我飘在半空中，静静看着妹妹演戏。
她想继续自残吸引注意，可实在太疼了。
手抖了好几次，最后把玻璃扔了，又发疯般捶自己脑袋。
「呜呜，没人爱妹妹。」
「姐姐坏！姐姐故意被烧死！害妹妹少了关注！」
妈妈终于听不下去了，猛拍了下桌子，将心理医生的鉴定表甩妹妹脸上。
「林妞！你的戏结束了！」
「这么多年你耍心机，害我们忽视优优，现在她死了，你还不肯放过她吗？」
妹妹无辜着直摇头。
但后来，她索性也不装了。
说话也利索起来。
「那又如何！我必须是家里最受宠的！」
妹妹坐床边，摇起小脚。
「好啦好啦，你们今天吼了我，我也懒得计较，反正现在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你们只能对我好了。」
果然溺爱着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犯了错也能理所当然。
妹妹笑嘻嘻盯着妈妈，突然目光一移又看到她手中写着我姓名的试卷。
「哼！人都死了还要作祟！」
她一把抢过，用打火机点燃烧了。
黑烟卷着灰烬飞起。
看着她恶毒的表情，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种人。
倘若知道我灵魂没有消散，肯定会找无数个道士让我永世不得超生的。
妈妈反应过来，下意识用手扑灭卷子上的火焰。
手被烧伤也没丝毫退缩。
我不明白。
曾经我就站她面前，她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又对着一个死物在意的不得了。
何必呢。
妈妈小心翼翼将残页抱怀里，如同对待孩子般轻轻整理着。
弄完一切，她气的想给妹妹一巴掌。
但手抬在半空，却迟迟落不下。
果然，妹妹敢恃宠而骄是有原因的。
「怎么？你敢打我？」
「我的狗呢！咬她！咬死她！」
但妹妹可受不了半分委屈，让趴旁边的抚慰犬咬人。
得到命令后，狗直接扑了上来。
将妈妈衣服撕碎，尖牙刺在肉里，留下一个个黑不见底的血窟窿。
惨叫声在病房里响起。
不知道她是否后悔，刚刚心软没扇下那一巴掌。
其实她有机会挣脱开的，但她非要去把抚慰犬腿上绑的星星项链摘下来。
这才被咬成血人。
爸爸抄起椅子逼退恶犬。
妈妈被救时已经失了神志，只是紧紧攥住项链，念叨着是买给优优的。
看到这一幕我没有多大触动。
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我都死了。
还拿项链来干什么？
妈妈被抢救回来时，浑身贯穿伤几十处，脸更是毁容了留下好几道蜈蚣般丑陋的伤口。
躺在病床上，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
几天后，警方前来通知。
一是调查出来抚慰犬培训机构没有专业资质，存在诈骗行为已经依法逮捕。
平安以前咬我时，妈妈说什么都不信抚慰犬会伤人。
冤枉是我不懂事，惹了平安。
现在终于轮到她被咬了。
而第二件事。
警察对着爸爸妈妈，说的时候更为严肃。
「起火点是你们女儿卧室，小区另一栋楼的监控正好拍到了起火原因。」
「火灾确实是意外，但和你们小女儿有关。」
我跟着爸爸一起来到警局。
电脑屏幕上清清楚楚显示。
妹妹趁我睡着时，偷偷将被子点燃，接着把打火机塞我手里。
我猜她最初只是想陷害我。
让爸爸妈妈心疼她，同时更加厌恶我。
只是。
她没想到。
妈妈一向宠爱她，因此她的被子是货真价实的蚕丝被。
一点小火苗，便能瞬间蔓延。
妹妹吓坏了，吸入浓烟瞬间晕过去。
而我被呛醒，没注意手里多了个打火机，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救妹妹。
画面里。
我把唯一救生毯裹在妹妹身上。
又一点一点把她拖出去。
接着横梁把我腰砸断，烈火把我烧的血肉模糊。
我蜷缩在地上痛苦挣扎。
警局里，连最严肃的警官看到这个画面，都忍不住叹息。
爸爸没想到我遭了这么多罪，从没流过泪的男人也抽泣起来。
「林妞这个孽种！心肠怎么这么狠毒！」
「当初起火时，我曾问她优优在哪儿，她楚楚可怜地跟我说，姐姐丢下她跑了！」
「所以后来我才怎么都不信优优会被烧死。」
原来如此。
亏我当初还傻傻救她。
可爸爸。
我的死也不能完全怪林妞。
倘若你多在乎我一点。
就一定会亲自确认我的安全。
而不是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爸爸失魂落魄走出警局。
先是去我的坟前跪了一天一夜，一下又一下扇自己巴掌，直到嘴角全是血才停下。
曾经我给妹妹的狗跪着赎罪。
现在爸爸给我赎罪。
真是好轮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短短两天，爸爸憔悴的不行，头发更是白了一片。
最后他踉踉跄跄站起来，猩红着眼。
「优优，爸爸会给你报仇的！」
声音冰冷的吓人。
饶是作为灵魂，我都忍不住抖了抖。
他去甜品店买了芒果味小蛋糕，带给还在住院的妹妹。
妹妹以为自己又受宠了。
趾高气扬地命令爸爸喂她。
「哼！姐姐早就该死了。」
「现在知道我是家里唯一的小公主了吧！」
她整个人高高在上，殊不知这是她最后一顿饭了。
吃完后。
爸爸直接用枕头把妹妹脑袋捂住。
「如果不是你，优优就不会死！」
「我居然会为你这个贱种忽视优优！」
「你去死吧！」
爸爸下了死手，青筋暴起，根本没给妹妹留逃生空间。
枕头下的小人开始抽搐，最后瘫软在床。
好在最后一刻，被周围巡查保安发现，将爸爸按压在地。
他们听说过我家的事，怒斥爸爸冲动。
「这可是故意杀人！你不想活了！」
「而且林优出事，你这个当爸的也逃不了责任！」
爸爸的脸死死贴在地上。
磨出一大片红痕。
渐渐的，他也不挣扎了。
他想通了。
自己把林优的死归咎在林妞身上，可倘若他这个当爸爸的多在乎点大女儿。
这事就不会发生。
从他开始选择忽视大女儿时。
悲剧就注定会发生。
他，才是最大的罪人。
保安见爸爸没有动静，放松警惕。
爸爸趁机站起身，跑到窗户边，直接从二十八楼跳下去。
空中坠落的那一刻。
他的眼泪滑落，嘴巴动了动，像在说:「优优，爸爸来陪你了。」
不。
我不需要。
生前不爱，死后又何必惺惺作态呢。
闻声赶来的妈妈恰巧看到这一幕。
接连失去两个亲人后，她疯了。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温柔的当家主母，多了一个浑身全是伤疤的疯子。
天天流浪在街头，问有没有人见过她的宝贝女儿。
周围人被她的脸吓坏了。
对着她吐口水，拳打脚踢。
后来，别的流浪汉看到她手上的星星项链，以为很值钱就抢走了。
妈妈尖叫着那是她女儿最爱的东西。
想去抢回来。
却在马路上被车撞死。
至于林妞。
失去父母后被安顿在福利院。
最初她想故技重施，抢夺别的小朋友关爱。
但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可不像我这么笨，看出她坏心思后，开始集体挤兑。
抢走她的饭菜，在床上洒水，堵厕所里打。
妹妹被爸爸妈妈精心呵护，治疗好的自闭症，短短两个月又发病了。
也许是命运使然。
她又拿出玻璃碎片要自残。
只不过这次不是装的了。
兜兜转转，真的把自己作死了。
上天似乎是心疼我的遭遇，让我飘在天上看完了他们一家三口悲惨结局。
妹妹死后，我身体开始消散。
不过最后。
我还是许愿。
不要有下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