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男】

1

我被校霸堵在胡同羞辱的时候，顾铭筠突然出现。

少年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最终，视线定格在地上的我。

我知道，他不是来救我的。

他向来讨厌我，估计是等着看我笑话。

纵使我学过一些格斗术，可双拳难敌四手。

我被踹倒在地，一群人把我摁住。

我垂着头，不想让他看清我的惨状，让自己在他的心中留下一点微末的体面。

［顾少，这个家伙老是骚扰你，我们在替你教训他。］

校霸摸了一把鼻子上的血迹，嘶了一声。

［这家伙还挺能打，要不是咱们人多还摁不住他。］

校霸对他谄笑着，抬脚又往我心窝子来。

我无力躲开，对即将到来的疼痛做好了准备。

可突然，少年开口了，声音冷硬如冰。

［住手，谁让你们动他的？］

头一次，他深潭一样寂静的眼里泛起了层层波澜。

是因我被欺负而愤怒？

还是因为我让他觉得丢脸？

不管如何，预想而来的痛揍并没有落下。

少年踏光而来，朝我伸出手，如同神圣的救世主。

我迟疑中又带着些受宠若惊，抓住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他的手依旧没什么温度，力气却大得惊人。

五指紧紧捏住我的手，像是要发泄心中的怒气。

少年眼里闪过一抹黯色，目光如刀，一寸一寸剐过校霸。

［顾…顾少…］

校霸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服软。

他的小弟也跟着有些傻眼。

他继续开口，含着森森冷气。

［他是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

［再敢动他，我弄死你们。］

顾铭筠是豪门顾家唯一的宝贝。

本就是校霸欺人，以顾家的权势，处理他轻轻松松。

这次他表现的怒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在我的设想中，他应该在一旁看戏才对。

顾铭筠抱着臂，冷眼看着每个人自扇巴掌，扇得面目全非，嘴角淌血才肯罢休。

3

我是顾铭筠的仆人兼保镖。

顾家的独苗苗，顾铭筠，自小体弱多病。

顾家害怕他会出意外，从不让他接触外人。

就算到了上学的年纪，也是请家教教导顾铭筠。

以至于，他很孤独，身边没有同龄的玩伴。

于是，十年前，顾夫人带着顾铭筠来到了福利院，挑选可以照顾陪伴顾铭筠的孩子。

但在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中，顾铭筠选择了被推倒在地的我。

我通过灰蒙蒙的眼睛观察身前的影子。

一双小小的手捧起我的脸颊，似乎在观察我。

眼睛有些酸涩，我偏了偏头，避开他的目光。

在别人面前哭，好丢脸。

他似乎笑了一下：［就你了。］

但我是个瞎子，只能感觉到模糊的光线。

我照顾自己都很困难，更遑论要照顾其他人了。

但顾家并未说什么，没有为难我，只说顾铭筠喜欢就好。

喜欢？

我也并未察觉到有顾铭筠有多喜欢我。

自从跟着回到顾家别墅后，他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话。

只是偶尔会察觉到一道视线扫过我，带着隐晦的情绪。

直到有一天，保姆实在头疼，让我劝他好好吃药。

可照顾了顾铭筠几年的保姆都劝不动他，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又怎么能说动他呢？

［你也是小孩子，小孩子应该更懂小孩子。］

不，我根本不懂他怎么想。

人与人之间的想法并不相通。

但算是为了让自己有点用处，我还是摸索着敲响了顾铭筠的房门。

刚进房间，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一个踉跄，直直地摔到地上，

［你来做什么？］

顾铭筠的声音怏怏的，有些冷。

他就站在我旁边，冷眼看着我。

我缓缓站起身，直入主题：［你为什么不吃药？］

顾铭筠：［不想吃。］

我：［如果你怕药很苦的话，可以趁舌头不注意吞进肚子，这样舌头就尝不到苦味儿了。］

顾铭筠：［不是怕苦，而是觉得没有用。］

我坚定地开口：［有用的。夏姐姐跟我说过，她有个朋友生了病，要一直吃药。可后来那人觉得没用，还浪费钱，就把药停了。］

［结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死了。］

顾铭筠沉默了一会儿：［你在咒我死吗？］

我面露惊恐，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慌忙摇头：［我没有。］

［呵…］

我听到他的冷笑，与这个年纪的声音格外割裂违和。

他到底还是乖乖把药吃了，他说他还不想死。

［我爸妈那么爱我，我不想让他们难受。］

［沐禾，你爸妈呢？］心脏猛然一阵刺痛。

我尽量平静的回答他，可喉咙还是抑制不住地收紧，声音嘶哑：［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

［他们把你丢了？因为你的眼睛？还是什么？］

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3

自从我进顾家之后，顾铭筠的身体恢复得比以往要好一些。

没有那么消瘦了，脸上有了点肉。

顾父顾母脸上有了点喜色。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为了让顾铭筠好好进食吃药，每天都好声好气地去哄他。

尽管他并不喜欢我，经常冷声怼我。

有时候还会被轰出房间。

但我没什么怨言。

如果他没有选择我，我现在还在福利院受欺负。

他只是有些冷，不太爱理人，他不会抢我的熊，不会推倒我，更不会踩我的手。

后来顾家找专家要治疗我的眼睛，但手术有失败的几率。

失败了，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视力。

我躺在病床上，垂着脑袋，神情低落不安。

明明讨厌我，但他还是来了医院探望我。

他似乎能察觉到我的不安，在医生走后，小声安慰我。

［顾家不缺佣人，就算治不好，养你的这点小钱还是有的。］

连安慰人的话都透着一股子疏离冷漠。

其实我不怕手术失败的后果，反正都已经习惯了看不见的日子，没什么好害怕的。

我更怕的是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

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吵，电子设备的滴滴声吵得我完全睡不好觉。

而且，没有小熊。

我在医院躺了两周，感觉精神憔悴不少。

回来的时候，管家很高兴：［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时候，小少爷整天念着你，药也不吃了。］

于是，我眼睛还蒙着厚厚的纱布，但在他要吃药的时候，还是敲开了他的房门。

［那些佣人都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又是你给我拿药？］

我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一丝生气。

他拽住我的衣角，把我带到床边坐下。

看来，我之前的死缠烂打还是有点用的。

他在担心我。

我说：［我很想你。］

他一时哑了声，房间里安静得过分。

我不免有些好奇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可惜，我还看不见。

我并没有说谎。

顾家的别墅很大，很空。

顾父顾母忙着生意的事情，没有时间陪他。

他跟我说过以前还有姥姥陪他，后来姥姥去世了，他的身体也跟着变得更糟糕。

我是他唯一能说上话的同龄人。

在医院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想顾铭筠一个人不知道该多孤独。

想着他会不会听话，会不会好好吃药。

想着他长什么样子，想着他会不会想我。

［在医院的时候，我就很担心你有没有好好吃药，你总是有些任性不听话。］

他好像才回过神来，轻哼一声：［我怎么样你没资格管我。］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乖乖吃了药。

［等你眼睛好了，我让爸妈把你送走。］他威胁我说。

我摇摇头，有些恐慌地拽着他衣角。

［我不走，小少爷，我不走，我还要照顾你。］

他的话让我担惊受怕了很久，但一直到现在，他也没让我离开。

4

手术很成功，我的眼睛恢复得很好。

拆线的那一刻，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顾铭筠。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是精准锁定了医生背后的顾铭筠。

眼里不由自主地露出惊艳。

他真的很好看，五官精致，皮肤过分白皙，像个瓷娃娃。

少年倚靠在楼梯的栏杆处，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表情极为冷淡。

他任由我盯着他看。

目光一寸一寸从头瞄到脚，把他的五官形体，统统印刻在脑海里。

——

一转眼，顾铭筠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一些了。

顾铭筠走在前头，举手投足有着豪门出来的矜贵气质。

尤其是面对我时，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以至于我都差点忘了，我才是年长的那个。

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无尽的沉默折磨得心烦意乱。

心头有些惶恐不安。

想要一个拥抱，一个就好。

看着前方的背影，想冲上去紧紧拥抱他，让他拍着我的背轻声叫我的名字。

我意识到我的肌肤饥渴症又要发作了。

往常这个时候，我已经回到家，扑倒在床上抱着柔软的玩偶缓解症状。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始料未及。

我没想到会被堵在回家的路上，更没想到，顾铭筠会回来救我。

我比他大两岁，为了能好好照顾他，我和他一个年级。

但他不允许我和他坐同一辆车去学校。所以，我像往常一样，都是自己去公交站等公交。

我每天就不远不近跟着他，保护他。

［沐禾…］顾铭筠突然回身，我差点撞上他。

他缓缓凑近我，我们挨得太近，甚至能感觉到他浅浅的呼吸喷薄在脸上。

太亲密了，不行。

我后退一步，没注意到少年眼里的失落。

他冷淡地开口：［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要一个人挨打。我的仆人也不是其他阿猫阿狗能动的。］

［对不起。］我下意识道歉，［我知道了。］

顾铭筠转身重新背对着我，他从鼻尖哼出低沉的气息，似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

5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司机吴叔皱着眉从车里取出药箱，给我处理伤口，贴上创口贴。

顾铭筠一言不发，钻进了车里。

我摇摇头，表示没事。

实际指尖在发颤，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视线都开始模糊。

［我…我要走了，等会儿赶不上公交。］

声音嘶哑得厉害。

等会儿得找个地方蹲着缓一缓才行。

［别去等公交了，你看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小少爷没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快上车，吴叔送你们回家。］

吴叔打开后座车门，顾铭筠坐在里面，冷淡的眸子直直看着我。

我轻轻喘了口气，和顾铭筠坐在同一辆车上，我害怕会控制不住地抱他。

有些犹豫不决时，顾铭筠开口：［沐禾，上车。］

［我……］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已经开始不耐烦，偏过头看向车窗外。

随便我怎么样，浑不在乎。

回家的路程似乎格外长远。

我掐着大腿，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但鼻息仍在不断加重，视线不知不觉移到一旁的人身上。

周围场景一片模糊，唯有他看得最清晰。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和我。

少年懒懒地倚靠在车窗边，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托着完美的下颚。

光从车窗外投进来，模糊侧脸的轮廓，乌浓睫毛下的瞳仁揉入了阳光，变得透亮清澈如同上好的琥珀。

衬衣领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格外诱人，莫名想在那里留下点什么。

少年的身形有些消瘦，长裤包裹下的双腿又直又长。

两腿交叠在一起，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之上，悬空的鞋尖由于汽车行驶而微微上下晃动。

指尖在颤抖，不断往少年的方向挪动。

想与他修长好看的手十指紧扣。

想撩开裤腿，握住纤细的脚踝，细细磋磨浑圆的踝骨。

像个虔诚的教徒一般，半跪在地，俯身亲吻神邸的鞋尖。

然后大手顺着他的长腿往上游移，让他细腻白皙的脸染上漂亮的玫红色。

毫无疑问，我很爱顾铭筠。

他以前生病的时候，都是我一刻不离身地待在他身边照顾他。

给他讲故事，哄着他睡下。

为了让他多吃一口饭，特意找到他姥姥还在世的朋友研究菜谱。

学习格斗术也是为了有能力保护他。

我可以为他奋不顾身豁出性命，他磕了碰了都能让我心疼好久。

我清楚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在他选择我的那一刻，我也决定了要对他一辈子好。

但此刻，一种隐晦扭曲的心理，在极度缺乏安全感之中不断滋生。

真希望小少爷只属于我一个人。

［看够了吗？］

冷冷的声音猛然将我的理智拉回来。

我有些慌张地收回手，将头偏到另一侧，暗暗掐了一把大腿上的软肉。

不希望他看出我的异常，又有点期待他知道后的反应。

可惜，少年的视线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又偏过头去不再理我。

偷偷瞄一眼，看到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紧了紧，显得更加骨节分明。

终于撑到回了别墅，马不停蹄地跑上二楼进了房间，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个。

我倒在床上，手向着原本摆放玩偶的方向摸索。

却什么都没摸到。

脑子里的弦一下子就崩断了。

泪腺像泄了洪一样，眼眶很快蓄满泪水。

突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我连忙低下头，把脸埋进被子里。

6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顾铭筠清润冷透的嗓音带着疑惑。

喉咙控制不住地发紧，我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的扣子，声音异常沉闷：［我累了，休息一会儿。］

顾铭筠：［但这里是我的房间。］

为了让我更好的照顾顾铭筠，顾家给我安排的房间离他的很近，就隔了一堵墙。

回来的时候太急没看清楚，没想到进了他房间。

怪不得我没摸到我的玩偶。

怪不得被子有一股很喜欢的香味。

现在，我眼眶通红，要让他不发现我的异常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像有点难。

他就在床边盯着我，我一抬头他就能看到我脸上的泪痕。

这下该怎么办。

陷入这种状况，心里又不免更加烦躁不安。

我吸了吸鼻子，想努力止住泪水都不行。

［沐禾…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铭筠眯了眯眼睛，盯着床上的我，语气意味深长。

［你躺我的床，埋我的被子，吸我的味道……］

［真像个变态。］

听到他的话，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到最后，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

脑海里只不断回荡他的那句话。

［你真像个变态…］

不…不是的。

我不是变态，我真的只是…累了而已。

我抱着可爱的小熊玩偶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我在害怕，害怕顾铭筠让顾父顾母把我赶出去。

害怕再也看不到顾铭筠，害怕又是自己孤独一个人。

一顿胡思乱想，都忘了给顾铭筠做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佣人通知我去吃晚餐。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下楼看到顾父顾母坐在餐桌前。

他们看到我脸上的伤，都齐齐皱了一下眉头。

［沐禾，这是怎么回事？在学校受欺负了？］

［伤得严不严重？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顾夫人眼里带着担忧。

每当他们关心我时，总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顾铭筠姗姗来迟，只淡淡瞥了我一眼。

我低垂眉眼小声回答：［没事儿，就是和同学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小摩擦，怎么打得那么重？］顾夫人叹了口气，眼里的心疼是真真切切的。

即使我只是个佣人，但也愿意施舍一些关爱给我。

可能，这就是顾铭筠讨厌我的原因。

我是一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外人，和他年岁相仿，听话乖顺，讨人喜欢。

他有了危机感，害怕我分走父母的宠爱。

我对他心里有愧，但我不想离开顾家。

为此，顾父还和顾铭筠保证过，整个顾家以后都是顾铭筠的，没人能抢走。

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掌握一整个顾氏集团。

我就是个普通人。

一个渴望爱的普通人。

7

今天的菜全部是聘请的厨师做的。

虽然很不错，但都不太合顾铭筠的胃口，他只喜欢他姥姥做的家常菜。

他姥姥已经去世，为了能做出一样的味道，我几乎跑遍了安城。

我抬脚往厨房走去，顾夫人拦住我：［菜已经够多了，再做就吃不完了。］

顾父：［不够再加，先吃。］

顾铭筠表情微滞，但并未说什么。

但我还是固执地进厨房，做了一道鱼香肉丝。

我怕他饿肚子，一刻都不行。

顾铭筠嘴角勾起一道微不可查的弧度，几乎每一筷子都是伸向鱼香肉丝。

他以前刚发现是我做的，很抵触，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我给他开的小灶。

顾夫人招呼我坐在餐桌边和他们一起吃，刚坐下，小腿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对面的顾铭筠。

少年面色如常，却在此时正好抬眼，与我的视线相撞。

我立马移开眼，不敢直视少年的瞳仁。

好在，接下来他的脚没有再碰到我。

我松了口气，确信他应该只是不小心碰到的。

8

我的睡眠很浅，特别容易被细小的声音吵醒。

不喝牛奶，百分百会在半夜醒来。

我倒了两杯，一杯给顾铭筠送去，一杯自己喝下。

［我会喝的。］

顾铭筠接过牛奶，冷淡地回了一声便关上了房门。

他就是这样冷冰冰的。

等哪天他突然对我热情似火，我反而会觉得害怕。

我们就应该要这样保持距离。

我爱他如命，但不想他爱我。

违背世俗的爱很容易让人受伤，我不想让他受伤。

喝下牛奶之后，睡意很快袭来。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之时，窗外的月光通过缝隙照进房间，照亮了我的睡颜。

房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一个人影钻进了房间。

来人将房门反锁，径直走向我，停在了床边，静静凝视着我的脸。

良久，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脸上的伤。

少年的眼睛格外深邃，在黑暗的笼罩下，眼底的情愫毫不遮掩地浮现出来。

［沐禾…你知不知道你哭起来有多可爱…］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

［想靠近你，你却躲开。讨厌你，你就巴巴的凑上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嗯？］

少年小声呢喃，无奈中透着眷恋温柔。

他低头吻上了柔软的薄唇。

一吻作罢，回味似的舔了舔唇。

［亲爱的沐禾，睡个好觉。］

少年弯了弯眸子，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里。

9

早上，我看着锁骨上的红痕，疑惑地抬手轻轻按碾。

奇怪的红痕还不止一个，沿着锁骨一路往下。

不疼，但是…分布在结实的肌肉上显得特别暧昧。

昨天打架应该打不出这种痕迹吧。

腮帮子发酸发胀，嘴唇也肿的厉害。

算了，等会儿顾铭筠要醒了，先去做早餐吧。

我洗了把脸，自然地系上围裙。

今天，顾铭筠破天荒地让我和他一起去学校。

到达学校，其他人看到我和他从同一辆车下来，议论纷纷。

［沐禾这家伙怎么上位成功了？］

［我看他天天跟在顾少屁股后面，不知道多谄媚。］

［那个嘴脸真恶心，一点自我都没有…］

听到那些话，顾铭筠皱了皱眉。

眼神冷冷地扫过那些说话的人，很快他们就噤了声。

我和顾铭筠在同一个班，我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怕他嫌弃我又怕他离开视线。

刚进班里，乔欣然就捧着一袋小饼干递给我。

［这是我妈送来的饼干，谢谢你帮了我。］

之前校霸看上乔欣然，把她堵在楼道里表白。

我看不过去帮了一下，就被校霸记恨上了。

因此才被堵在回家的路上。

她看到我脸上的伤，有些愧疚。

［麻烦让一下。］

顾铭筠面无表情地挡在我们两人之间，乔欣然愣了一下，讪讪地让开路。

她还想跟我说话，却突然被顾铭筠拉走。

我看着走廊挨得极近的两人，顾铭筠俯身在乔欣然耳边说话，俊男美女，格外惹眼。

心底的醋意不断往上冒，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嘴里渗出一点苦涩的味道。

尽管这样，还要偷偷盯着怕他出什么意外。

我曾暗暗发誓，出了别墅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我是他的贴身保镖，是他最忠诚的护卫。

不会让他受一分一毫的伤害。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乔欣然眼神格外复杂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回来没再跟我说话。

我一口一口吃着小饼干，用饼干的甜味儿冲淡嘴里的苦涩。

10

放学后，目送顾铭筠坐上回家的车。

之后照例去了附近的格斗馆练习。

校霸也是那里的常客。

但昨天被扇得面目全非，今天明显没脸见人。

我盯着沙袋，发了狠一般地疯狂捶打。

我太弱了，只是被几个人围堵就败下阵来，还要顾铭筠搭救。

如果有很多人要他的性命，我该怎么办？

就算有保镖暗中保护，我也不放心。

他是顾家的儿子，顾家在生意场上有许多敌人，明的暗的手段不少，随时可能会遇到极端事件。

我大口喘着气，衣服被汗水浸湿。

眼前的沙袋被锤破，内容物掉了一地。

［我会赔的。］

休息的空档，仰头灌了一瓶矿泉水，捏扁空瓶子，丢进垃圾桶里。

［你今天是怎么了？受刺激了？］

教练擦了把汗，捅了捅我，语气调侃：［跟情敌打架输了？］

我没理他，盯上了另一个沙袋。

教练：［哎，最后抱得美人归没？］

又一个沙袋被打爆，我叹了口气，把教练拉上场打实战。

教练被锤了一顿之后不敢再揶揄我了。

他摸了摸脸上的淤青，嘶了一声：［你小子，来真的啊，下手这么重。］

我瞥了他一眼：［有没有更好的训练项目，或者推荐的教练。］

［有是有，但是……你懂的吧？］

我把钱转给他之后，教练递给我一张卡片。

卡片是地下拳馆的入场券，地点在城郊偏僻的地方。

说是拳馆，其实项目很杂，什么都教。

那里的教练都很有来头。

训练强度直接上升几个档次。

每天被虐得死去活来，回到家连举锅铲的力气都没有。

但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颤着手做饭。

厨师看了都给整的不自信了：［你究竟对我的厨艺是有多嫌弃啊！］

晚上倒头就睡，连牛奶都不需要喝。

醒来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多出些红痕。

我怀疑是被训练场地里的虫子咬了。

周医生是管家的儿子，比我大了近十岁。

小时候偶尔见一面，我对他印象很好。

以前还是有点青涩腼腆的少年，现在已经完全褪去青涩，变得成熟稳重。

他进了我的房间先是打量了一眼四周。

［你长大了不少，嗯…房间的风格倒是一点都没变…都和你的样子有点违和了…］

我的床头坐着几个大型玩偶，各种各样，除了从福利院带来的小熊，其他都是他以前送给我的。

周医生有些失神，我轻轻唤了他一声，他才重新看向我。

他细细看了我的五官一眼，笑了笑，眼神像在看没长大的孩子。

［你看起来很健康，面色红润，嗯…是眼睛的问题吗？］

说着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瞳孔笔灯，作势要上前看看。

我：［不是，我想让你看的不是这个。］

周医生：［还是看看眼睛吧。］

于是被强硬检查了一番，我无奈地看着周医生满意地把笔灯收回口袋。

他叮嘱我：［眼睛目前没问题，记得不要去泳池或者海里之类的地方，眼睛沾到水容易感染发炎。］

我乖乖点头。

他又咧嘴笑了笑，笑容温和儒雅，摸了摸我的脑袋，和管家特别像。

［我想知道我皮肤上总是有这种红色的痕迹，这是什么？］

我撩开上衣，把整个胸膛露出来。

一道极其隐晦的视线透过门缝落在我身上，我对此毫无所觉。

周医生上手摸了一下，表情有些怪异。

［嗯…你有女朋友了？］

我：［……没有。］

［那怪了…］周医生顿了一下：［男朋友呢？］

我有些懵逼，又有些尴尬不安：［…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周医生还想说什么，一接触到我清澈懵懂的眼神，摸了摸我的脑袋，叹了口气。

［…算了，你会懂的。］

［我给你开个药，你不要再让人在你身上啃了，多了不好。］

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开的药倒是很好用。

原来的痕迹淡了不少，身上也再没有多出来的痕迹。

12

在学校遇上校霸，又把人家成绩年级第一的乔欣然堵住，强硬表白。

我直接摁着那伙人揍了一顿，揍得太狠都惊动了警察。

管家来把我捞出来，他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事，松了口气。

乔欣然和她妈妈一直在道谢，又送了我一袋可口的奶油面包。

乔欣然她妈妈开了家烘焙小店，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很不容易。

我就是觉得，乔欣然要是被黄毛带坏很可惜，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她。

而且她很像福利院里的夏姐姐，温柔娴静，说话轻声细语，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朴素无华又坚强努力，如果这是小说的话，妥妥的女主标配。

乔欣然是女主的话…

那男主是谁呢？

我环顾四周寻找顾铭筠的身影，像小狗寻找自己的主人一般。

在看到主人的那一刻，双眼微亮，立刻跟了上去。

然而顾铭筠却像没看到我一般，缓步走到了乔欣然的身前。

我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少年垂眸盯了女孩一眼，阴影笼罩在女孩身上。

乔欣然的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想看向我寻求帮助，却又想到什么，抬头直视顾铭筠。

［对不起…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能解决的。］

顾铭筠余光瞥见我隐晦的眼神，轻轻勾了勾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又不是你的问题。］

［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打电话给这个人，你说是我的朋友，会有人帮忙的。］

顾铭筠递给了她一个电话，便抬脚离开。

我有些复杂地瞄了一眼乔欣然。

她眼里的情绪同样复杂，眼神不断在我和顾铭筠之间来回转。

13

这件小事很快过去。

至少，在其他人看来是的。

但我莫名陷入了纠结的痛苦。

顾铭筠从来不怎么笑，却在乔欣然面前露出了笑意。

他是喜欢她吗？

也许吧。

本是亲窦初开的年纪，又遇上一个漂亮优秀的女孩。

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想到爱的人心里有了别人，很痛苦，非常痛苦。

心底不断冒酸水，但又不能表露出来。

只能晚上抱着小熊玩偶吐露见不得光的心声。

好在，之后顾铭筠和乔欣然没再有过亲密接触。

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

但不得不说，乔欣然是真倒霉。

继被校霸围追堵截之后，又被堵在女厕所。

就……

觉得这姑娘怪可怜的。

我想上去帮忙，但有人比我先一步上前。

那好像是…校霸。

眼见顾铭筠越走越远即将离开视线。

没办法，一边打电话摇人去帮忙一边向顾铭筠追去。

［怎么不冲上去帮忙了？］顾铭筠回身问我：［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我愣了愣：［我没有喜欢的人。］

顾铭筠：［那你为什么又对我这么好？］

我下意识说出脑海中早就预设好的答案：［因为你是顾家的小少爷……］

顾铭筠冷笑一声打断我的话。

这个答案他明显很不满意。

14

去拳馆的路上遇上乔欣然，她专门等着我，我有些诧异。

［你又受欺负了？］

［没…没有…他已经放弃追求我了，就是……］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像豁出去了一样：［那个…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她接着局促地摆摆手。

［不过…你不要觉得苦恼，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一直憋在心里，有点难受。］

［反正…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吧，拜拜。］

乔欣然已经被保送了，前程似锦，之后确实可能都不会再见。

她说完这些话，把手里提着的蛋糕塞到我怀里就跑了。

整个表白过程过于短暂利落，以至于我还来不及反应。

祝我们…

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拧着眉头，把蛋糕提去拳馆和那里的教练们分了。

蛋糕里还夹着一张贺卡。

【亲爱的顾沐禾，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你是个很好的人。别误会，这是妈妈要我送给你的礼物，她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啊，对了，还有顾铭筠，他有点冷冰冰的，实际上人还不错。

以后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了，真有点舍不得。希望你要多爱自己一点，别总想着别人，最后，祝你每天幸福开心哟～=^◡^=*】

这么说这蛋糕是送给我和顾铭筠的？

但是…已经吃完了。

心底有些隐秘的小心思，不想让乔欣然和顾铭筠有更多交集。

于是两手空空回了别墅，贺卡藏在了兜里没让他发现。

顾铭筠坐在沙发上，目光立刻投向我。

但又和往常一样，视线浅浅扫过，在我进门后便起身走上二楼，刻意与我分开。

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其实是特意坐在客厅的沙发等我回来。

在看到我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时，他才放心地回房间。

15

顾铭筠的生日宴举办的很隆重。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别人都以为他活不到这个年纪。

但现在他过得很好，把那些晦气的恶意的诅咒统统都破了。

他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和爱人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穿着西装革履的顾铭筠似乎一瞬间成熟了不少。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上端着透明的高脚杯，姿态随意慵懒又不失优雅。

［那是…酒吗？］

我盯着他手里摇晃的液体，他的身体不好，我从不让他喝酒。

我皱了皱眉：［少爷，你不能喝酒。］

少年手一顿，抬起下颚，微微眯起眼睛。

往常冰冷的声线此刻好像带了点温度：［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上前一步，将他手里的酒夺过，一饮而尽。

［不管怎样都好，但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顾铭筠紧了紧手，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微微颤抖。

他直勾勾盯住我，嘴角的弧度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

［你心疼我？怕我生病？］

［我当然会心疼你……］

他打断我的话：［是因为爱我吗？］

他的话让我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眼见我沉默不言，他继续给自己倒酒。

我把整瓶酒都抢走，他也不阻拦。

顾铭筠缓缓靠近我，我不自在地后退一步，耳根有点发热。

少年看向我的眼里闪现从未有过的光彩，目光灼灼，映照出我眼里的恐慌。

这次他根本没再打算隐藏。

［沐禾，我爱你，你爱我吗？］

他不断逼近我，我只能连连后退。

少年薄唇一张一合，将压抑的感情一股脑诉说出来。

［我爱你，我想要你的一切，你的心，你的身体。你知道吗，我梦遗都是你哦，你在梦里哭得很惨……脸色通红，抽泣着连连求饶……］

后背抵在了冰凉的墙上，退无可退。

他扣着我的双手，胸膛与我相贴，将我禁锢住。

［我爱你，你爱不爱我？］

他固执地寻求答案。

［不行…唔……］

嘴唇猛然被堵住，我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突然被强吻，我眼里染上了恼怒。

磨着后槽牙，带着我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少爷，你怎么可以……］

［嘘…我不想听“不行、可是、但是”这种话，我想听你最真实的心意。］

［你没有一开始就推开我，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吧？］

少年是狐狸，善于伪装、狡诈难缠，特别会察言观色。

也和狐狸一样，魅惑危险。一旦被盯上，完全无法抵制他的蛊惑。

我有些懊恼，以他和我的身板，我明明可以轻松把他推开。

却在他的蛊惑下方寸大乱。

我咬牙握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沙发上坐下。

顾铭筠抬头看着我，收敛了眼里的晦涩情绪，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他眨了眨眼睛，清透明亮的眼睛闪着柔和的碎光。

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清润甜软，带着丝丝致命的引诱：［…别丢下我好不好？］

装作单纯的顾铭筠，莫名让人升起一股凌虐心，想看他红着脸失声哭泣。

但他真的哭出来，我会揪心的难受。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我偏过头，不敢注视他：［但你这样…被人耻笑怎么办？］

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我视若珍宝的小少爷，不想他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少年浅笑一声，在为我的在意而高兴：［我只是在爱一个人，这也有错吗？］

他伸手想把我揽进怀里，我闪身躲过，转身退出房间。

可没走两步，脑袋突然有些昏沉。

是那杯酒，他下了药。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

我缓缓倒在了赶来的顾铭筠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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